朱德在大木的三天

(文 /丁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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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明时分,静悄悄的大木村仿佛还在睡梦中,听不到鸡叫狗吠,也看不到房顶上袅袅的炊烟,只有村口千年的古银杏树上,有几只喜鹊在欢天喜地的鸣叫。

原来,老乡听了反动宣传,说朱毛红军是一帮凶残的土匪,要共产共妻,见人就杀,见物就抢。听说他们攻打贵阳要过大木,都吓得带着财物和家禽牲畜躲进了深山密林。

这时,有一支部队正浩浩荡荡向大木村挺进。这就是从赤水河渡过来的红军主力军委纵队。在几天的急行军中,军委纵队一直是晚上行军,白天隐蔽,电台也处于静默状态。而今天,红军是第一次公开暴露行踪。

队伍中,有一位腿打绑带,腰扎牛皮带,身跨驳壳枪,浓眉大眼英武的军人,当他路过古银杏树时,见树枝上跳跃鸣叫的喜鹊,用那浓重的四川话说道:“看来大木村很欢迎我们呢!”

说完,便爽朗的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很有感染力,惹得身边的红军战士也开心的笑了起来。他就是叱咤风云、充满传奇、神一般的红军总司令朱德。从江西瑞金出发,一路走来,他的脸上还是第一次露出笑容。  

由于王明的错误路线和李德的错误指挥,完全摒弃了朱毛的“运动战、游击战”“农村包围城市”的策略。导致红军第五次反围剿失败,一下丢失了井冈山等大片苏区根据地,红军被迫战略转移。一场湘江战役,红军由八万多人,锐减到三万人。这是一个多么惨痛的教训啊!

在黎平会议和翁安猴场会议上,李德,博古等人还提出,要打回湖南与红二、红六军会合重建根据地。但遭到了老毛的坚决反对。打回去,必遭老蒋的圈套,红军有被全歼的危险,只有渡过乌江,到川黔边区重建根据地,革命才有希望。

老毛的分析和主张,得到了以朱德为首的红军将领们的支持。在周恩来主持下,最终作出了《关于渡江后新的行动方针的决定》,实现了红军的战略转变,为遵义会议的召开奠定了基础。

在遵义会议上,朱德想到丢失的根据地和伤亡巨大的红军,郁积在胸中的怒火终于爆发了。他拍着桌子,指着一脸傲慢的李德,当众怒吼道:“再由你胡乱指挥,那好,老子是不会跟你们走的!”

朱德在红军中,有很高的威信,他的观点,具有很强的代表性。最终,会议对李德、博古“左倾”冒险军事路线进行了彻底清算,确立了毛泽东在红军和党中央的领导地位,这也成了党和红军生死攸关的历史转折。

红军四渡赤水,打乱了敌人的围歼部署,在运动中,不仅摆脱了中央军和黔军的追击,还消灭了很多敌人,并夺取了黔北许多重镇。为了彻底摆脱敌人的围追堵截,红军拟从云南渡过金沙江,往川康方向北上。但在金沙江大渡河区域一带,有滇军孙渡的一个军驻守,此人狡诈凶狠,被称为滇军的“小诸葛”,是一个非常危险的障碍,若不清除,有重蹈当年太平天国石达开全军覆灭的凶险。

正在这个骨节眼上,红军军委截获了敌人一封密电:“蒋委员长近日要到贵阳督战。”毛主席看后,自言自语的说:“调出滇军,就是胜利。”周恩来接过话:“滇军是不会听我们的”。主席微笑着说:“滇军是不会听我们的,但是会听将委员长的。”说完,便将密电拿给周恩来和朱德看。两人看后,都懂了老毛的意图。当即作出了调虎离山、佯攻贵阳的决定。

红军再次出敌不意南下,直扑乌江北岸,分三路近逼贵阳。提出的口号是:“打进贵阳城,活捉蒋委员长!”这就是红军到大木村的原因。

大木村,是一个古老的村寨,地处修文县境内的交通要道,距离贵阳仅有40公里。红军主力驻扎在这一带,给贵阳的敌人造成了极大的压力。 在四周的山岗上,都架起了机枪,总司令指挥部就设在离村寨不远的月华山静慈寺。

电台刚架设好,朱德就向已进入息烽县的林彪红一军团和进入开阳县的刘伯承红三军团发出了准备进攻贵阳的作战命令:“通过息烽,向东南前进”并向留守在乌江北岸牵制黔军的第9军团彭德怀电告:“我今天在大木。”这些电文,全用明码发出。当把军务处理完,朱总司令感到从未有过的兴奋和轻松。

可在贵阳毛公馆的老蒋,就感到不轻松了。

3月24日,老蒋在宋美龄和陈诚、顾祝国、瑞纳等大元的陪同下,从重庆飞抵贵阳,当晚就听说机场遭红军偷袭,飞机受损严重。一大早醒来,又听说红军主力已向贵阳逼近。

原来,号称50万的中央军和王家烈的地方军,各怀鬼胎。一个个都想保存实力,不想和红军决战,所以一触即溃;而蒋介石面对红军不断突破防线,也不急令中央军火速追击,而是想乘“追剿”红军之机,占领贵州的中心城市贵阳,目的是为改组地方军阀,实行国民党中央统治,控制贵州、剿灭红军,达到“一箭双雕”的目的。却不想,这次来贵阳“督战”,陷入了红军的包围之中。

当年,老蒋在黄埔军校给学员们轻松讲解杜甫的《前出塞》:“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射人先马,擒贼要擒王。”还举了孙子兵法三十六计中十八计“擒贼要擒王”的古今案例。现在想起,真是令他心惊肉跳。他突然想起离贵阳最近的滇军孙渡,便急令他率部驰援。

红军纪律严明,秋毫不犯。进到大木,不闯民宅,不拿一物。只是忙着在村边龙洞口等处挖灶生火做饭和写标语:“红军是乾人的军队”(乾人就是无房无田,靠帮地主干活的穷人)、“取消一切高利贷”、“只有苏维埃才能救中国”、“打土豪,分田地”等。这些,都被未来得及逃离、躲在家里的乡民,从门缝看得一清二楚。

胆子大的老乡,走出了家门,还来帮红军的忙。“红军是穷人的队伍”很快就传了出去。躲藏在山里的乡民,便陆陆续续回到了寨子里。

李大爷也回来了。他是这个村最有威望的老人,快90岁的人了,还能做农活,年轻时习过武,见过世面,留有长胡,如仙风道骨。他酿出的米酒,醇香味甜,远近闻名。平时,就爱吹牛,说他们李家是李世民的后人,有皇家血脉,祖辈是跟随朱元璋的军队来到贵州屯垦的,算是当地的名人。

之前,为了解周边地形和乡情,化妆成磨刀师傅的侦查员来过大木,把这些情况都向朱总司令作了详尽的回报。

朱德听说李大爷回来了,非常高兴,很想见见这位老人。吃了晚饭,处理完军务,换上便装,带上警卫,便向村里走去。

突然见几个背枪的进家,李大爷非常紧张。朱德急忙上前握住老人的手,笑着说:“李大爷,莫怕,我们是专门来看望你的。李大爷又是一惊,但心里感到特别亲切温暖,脸马上堆满了笑容,热情的请客人入坐。刚坐下,朱德就对红军进寨打扰了老乡,向李大爷表示了歉意。他急忙摆手“没有!没有!我一看你们就是好人!好人来,我们都要好酒好肉招待。”李大爷又像平常一样款了起来:“当年,徐霞客,王阳明来到这里,我们上辈人还好酒好肉招待了他呢。你们这么多人来,我就莫法了!”李大爷两手一摊,神态十分可爱,一下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李大爷转了个话题:“听说你们朱总司令枪法很准,能百米穿杨;他功夫也好,能飞檐走壁……”又惹的朱德开怀大笑。

正在兴头上,突然走进一位红军战士,向朱德行了个军礼,马上把急电递了过去。当朱德抹去笑出的眼泪,看到电文上“孙渡”两个字,立即起身,向李大爷作了告辞。

回到静慈寺,朱德在桌子上摊开军用地图,用铅笔指着安顺,敲了两下,对在场的红军指挥员说:“孙渡的速度快哦!照这种速度算,明晚可抵达贵阳,他救驾心切啊!”。

朱德与孙渡,在蔡锷办的陆军讲武堂同过学,对他很了解。孙渡能文能武,但刚愎自用,很自信。

朱德准备派一小股红军,夜间在去贵阳的路上设伏,一是挫败孙渡的锐气,二是让老蒋深信红军攻打贵阳的决心。这个想法,让在场的红军指挥员特别兴奋,都争着请战。

第二天,红军把从土豪劣绅家中缴获粮食和衣物等,都分给了贫苦穷人,深得乡亲们的拥护。大木村一下热闹了起来。

李大爷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在台上讲话:“乡亲们,我们红军是乾人的队伍!我们是一家人!我们的目标,就是要使每个穷人有饭吃!有衣穿!人人都能过上好日子……”。

那浓重的四川话,让李大爷一下想起昨晚上来看他的那位和蔼的红军长官。因走得急,忘了问他的姓。李大爷便向旁边的一位红军战士打听。那位战士故作神秘,小声说:“那是我们的朱总司令。”李大爷顿时两眼睁圆“哦!”从他口中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惊叹。

听了朱总司令的讲话后,不少穷苦青年都要求参加红军。据当天的《红星报》报道,各军团总计(扩红)5400余人,为红军补充了可贵的有生力量。

傍晚时分,李大爷左手提着一小坛米酒;右手提着一块老烟刀(经烟火熏过的猪肉),来到静慈寺,被两个警卫员认出,忙上前拦住,说红军有纪律,不能拿群众的东西,大爷反驳:“朱总司令都说我们是一家人嘛!”。

听到争执声,朱德走了出来,见是李大爷,喜出望外,忙请他进屋坐。李大爷摆摆手:“不打扰你了,就想表示点心意,多的也没有!”他吞了口水,接着说。“我活了这么大的岁数,还没见过你们这么好的部队,要还年轻啊,我就参加你的队伍了……”

李大爷尚未说完,朱总司令已开怀大笑。给他钱,他坚决不要,放下东西就走了。朱德目送着李大爷远去的背影,感动的说:“多好的老乡啊!”

天很快黑了下来。忙了一整天的朱德却毫无倦意,他心中装着千军万马,时时惦记着前方的战况。

不知是李大爷米酒的原因,还是想到伏击中的战士,朱德感到有股热血在胸中奔涌。其实,这种感觉,从遵义会议确立了毛泽东的领导地位之后就有的,那是一种让你看到了革命胜利的曙光、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动着你不顾一切勇往直前……

夜已深沉。大木村笼罩在静谧的月色中。远处,偶尔传来几声夜莺清脆的鸣叫。一切都显得这么温馨恬美,仿佛人世间从来就没有苦难和战争。

这时,朱德处理完两份急电,便步出了静慈寺。皓月当空,勾勒出了远山近岭和殿台的轮廓。

晚风轻轻吹拂着房前那两棵桂花树,发出沙沙的声响。在朱德听来,那可不是情侣的窃窃私语,却是金戈铁马入耳来。当他看见月华山下的鱼梁河,泛着月光,静静地流向远方,多少往事注上了心头……

朱德少年时就胸怀大志。面对一个苦难破败的旧中国,他心怀救国救民的理想抱负。

1909年,在中国面临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的时候,他从四川仪陇一个偏远的小县城,独自去往昆明,考入了蔡锷主办的云南讲武堂。同年,加入同盟会。这时,他读了晚清名人陆士谔写的《新中国》。尽管别人说是“南柯一梦”、“乌托邦构想”,但书中所描绘的晚清之后那个繁荣、独立、自由、民主的“新中国”却令他无限向往。

1915年,袁世凯复辟称帝,此时的朱德,已升任为滇军团长。蔡锷命令他率军入川作战,在战斗中,他亲自率领敢死队冲进敌军阵地,与北洋军展开白刃战,直接击溃了吴佩孚所率领的北洋军主力。      1917年,护法运动爆发,朱德又率部征讨段祺瑞领导的北洋政府。这时,他已是一位战功卓著的滇军旅长了,月收入是15200大洋。后来,他读了陈独秀主编的《新青年》,接触了巜共产党宣言》等进步读物,对马克思主义有了深刻的认识。

朱德本可过上优裕的生活,但他为了寻求革命真理,放弃了高官厚禄,甘愿过清贫的日子。听说欧洲出现了社会主义,他决定出国学习。在上海,朱德婉拒了孙中山让他重掌军权的请求,但他记住了大总统对他临行前的嘱咐:“革命前程远大,虽然各人选择的道路不同,但都是为了中华民族的复兴和强盛。”

1922年他赴德国留学,在周恩来的介绍下加人中国共产党。1925年又到苏联学习军事。回国后,参加领导了八一南昌起义和湘南起义。革命失败后,他率领起义军上了井冈山与毛主席会师,建立了革命根据地,成了一个坚定的革命者。

如今,他重任在肩。回到寺庙厢房,想到明天就将离开大木,踏上漫漫征程,一种豪迈和难舍的情怀,让他心潮难平,朱德便挥毫在墙壁上写下了三个遒劲的大字“月华山”,并落款写下日期:1935年4月4日。也算是在大木村留下了笔迹。

孙渡接到蒋介石的电令后,日夜兼程,赶往贵阳。自信的他,根本没把红军当回事,在他眼里,红军就是一群乌合之众的流寇。夜幕降临,部队也没有停下行军的脚步。

走在一处狭窄地带,孙渡对身边的副官说:“传我命令,加快速度,到贵阳吃晚饭。”话音刚落,抢声四起,火光四射。孙渡本想组织反击,见身边被打死的副官,只好骑马仓皇逃离。

敌军死伤数百人,损失惨重。这是红军渡过湘江,第一次以零伤亡打了一个漂亮的伏击战。

孙渡逃进城,为掩盖自己的狼狈,表现自己的忠勇无畏,在向将委员长汇报时,他夸大了红军的规模。孙度虽然是黄埔学员,但还是第一次进入蒋介石的视野。六天的行程,他三天就赶到了。冒死来救驾,还是令他非常感动。

老蒋用从未有过的柔和语调,动情的说:“孙将军一路辛苦了!”瞬间,他的脸变的阴沉,话题一转,提高了声调:“红军是成不了气候的!”不知是为孙渡鼓劲,还是为自己打气。老蒋高高的举起一只手,指向房顶:“我们一定要把他们全部消灭在贵州境内!”。孙渡一个立正,胸一挺,向老蒋行了个军礼:“是!”。

正在这时,又有人来报,红军已抵进青岩古镇,守军已弃城逃离。蒋介石马上令孙渡与王家烈加强防御工事。
   几天来,蒋介石都是在惊恐中度过的。白天和晚上,在城内都能听到周边零星的枪声。连日的紧张,令老蒋心身疲惫。

这天晚上,蒋介石早早就睡了。突然,几个红军战士冲进卧室,用棉花堵住了他的嘴,将他五花大绑,押了出去。抬头一看,朱德横眉冷对,吓得老蒋一身冷汗。只见朱德用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的光脑袋“砰!”就是一枪。

“啊!”一声恐怖的惨叫,将老蒋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当他看见身边熟睡的宋美龄,才知是做了个噩梦。惊恐的画面,那么真切,挥之不去,让他久久难眠。

一大早,老蒋如往常一样在庭院内散步,看似休闲,但想到昨晚的梦境,还余恐未消。他觉得这是一个不祥的兆头。便做了逃离的准备。叫王家烈给他备了28匹快马,200人的护卫队以及两乘轿子和便装。

回到客厅,蒋委员长手拿一支铅笔,对着墙上的军用地图发呆。其实,他那光头里,正在高速运转。到底要不要调桂系的白崇禧还是四川刘湘的军队入黔增援?这两人,与他都是面合心不合。

正纠结难断,陈诚匆匆送来一份急电。老蒋一看,红军主力已渡过金沙江进入了云南境内,顿感胸口挨了一重拳,又痛又气,就像当街被一个乡巴佬戏弄,愤怒得脸都扭曲了,变得狰狞发青。他一下把铅笔折成两截,很很往地下一摔,从紧咬的牙缝里挤出三个阴冷的字“娘希匹!”。

但蒋委员长的骂声,就像空气,对红军没有丝毫杀伤力。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十四年后,号称拥有800多万军队的总司令,却被共军赶到了孤岛,度过了残生……

    86年弹指一挥间。如今的中国,早已超越了陆士谔在一百年前所描绘的《新中国》。中国,已跨入了高铁和信息化时代,成了世界第二大经济体。

古老的大木村,已全部脱贫,正在乡村振兴的路上大步迈进。这里,不仅成了省内外著名的乡村旅游特色村寨,也是红色文化旅游和红色文化的教育基地。

当年,红军写下的标语还清晰可见。红色基因,已在这片英雄的土地上深深扎下了根。每当游客在红军文化广场游玩观光时,看见浮雕墙上所展示的红军长征途中的艰难险阻、与当地村民亲密接触的生动画面,都会唤起人们对那一段峥嵘岁月的追忆。驻足在朱德半身铸铜雕塑前,无不对这位红军之父、毛主席称赞的“人民的光荣”朱德元帅生起崇敬之情。村口的那棵千年古银杏树,见证了这一切。

丁玉辉 ,河南人,生于重庆,当过知青,毕业于贵州师范大学。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电力作家协会会员,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贵州省写作学会常务理事,贵州省散文学会常务理事。出版有散文集,其作品多次在全国文学大赛中获奖,多篇散文收入中学教学课本并被《意林》等杂志转载。作品散见于《中国作家》《作家报》《散文选刊》《安徽文学》《山花》《脊梁》《贵州民族报》及中国作家网,中国文学网等报刊杂志和网络。

责任编辑:黄亚文 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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